金髮少年眉頭緊蹙,肌肉無意識的緊繃。他不斷搖頭,像是不肯接受這個夢境。這個夢境並不是個美夢,他又夢見了,那個地獄——艷紅的火光吞噬周圍的一切,火焰張大嘴,彷彿也要將他吞下。身體的痛與心中的恐慌正在不斷叫囂著:快逃、快逃——!
西格爾睜開雙眼,瞳孔因恐懼而緊縮。
身體本能的反應使他身子發顫。腦袋無法控制四肢,艱難地爬到床邊,隨後跌落在地。無力的手扶著床沿顫顫巍巍試圖站起身,這幅軀體彷彿不屬於自己,他走路的步伐虛浮,眼前正在天旋地轉。
那些本應被藥物麻痺的猙獰傷痕如今卻痛苦萬分,皮膚被灼燒的感覺再次襲來,他喘著粗氣,卻似乎一點空氣都沒吸進肺中。窒息感籠罩著他,眼前烏黑一片,蒼白的雙手焦急的翻找桌上的藥罐、汗滴順著臉頰落下在木桌上,幾乎沒有挑揀就將桌上混雜的藥物抓起吞進口中——他脫力的倒在地上,金髮因汗沾黏在皮膚上,眼神黯淡無光。
月光照映在他的身上,顯得那本就蒼白的臉龐更是憔悴。他彷彿是那受罪的囚人,日夜受困於那場無法脫離的大火,永遠都得用靈魂去銘記,去記得那些憤恨、背叛、痛苦與......拋棄的身份。呼吸逐漸平穩,眼前的景象終於能夠對焦。西格爾朝著那輪明月伸出手,似是想抓住僅有的希望般——可,那距離是多麼遙遠?他曾追隨的身影,卻將那微弱的光亮熄滅,獨留他一人困在那烈焰之中。
他的手無力垂下,眼前被黑暗佔據。意識正在逐漸遠去,雲層掩蓋住月亮,世界不再有光。西格爾閉上眼,徹底墜入黑暗。
火光。炙熱。痛楚。
在夢中,每時每刻,恐懼與不安會伴隨著這些東西在腦中炸開。曾有一陣子他如同吸毒般依賴於鎮靜劑與止痛藥,壓抑那些不斷提醒著自己的痛苦、讓自己不會看到一點火花就過激。
——藥物流竄在血液之中,將腦中的亂麻解開,心中的那份狂躁、憤恨、自卑,被重新壓抑在內心深處。渙散的眼瞳終於重新匯聚,面前的模糊逐漸能夠對焦。
他那無神的銀瞳倒映燃得正艷的火光,周圍的溫度高漲,但他的身體卻十分冰冷。在藥物的驅使下心底逐漸冷靜,他知曉,這一切不過是虛假的夢境。
少年只是靜靜地望著那些所恐懼、令其惶恐的事物,眼神是如此悲涼且麻木。自己吞了多少藥?不記得了,但下次劑量可能又得再增加許多。那些溫度已經逐漸燃至身上,但他感覺不到疼痛,就像是躺在手術台上早已被麻醉的病人。
燃燒的家、艷紅的熱浪,被燒焦的屍身。永遠逃不出去了嗎?會被永遠困死在這夢中?直至死亡依舊被仇恨蒙蔽......西格爾其實厭煩了這樣的自己、厭惡了這樣日復一日的輪迴,但他總會無法自控的恐慌與憤怒,或許那是生為沃爾德家族人的詛咒,他們一家都只是拿別人洩憤的可恨之人罷了。
寫在基因譜子中的控制欲,被絲線捆綁的人偶也同樣作為人偶師操控著他人,必須要優秀、要足夠優雅、要是家族的榮耀——好好走在家族為你鋪好的路上,直至生命的終點,才算是任務結束。而被這樣強迫在舞台上表演完的人偶們,無論是母親、父親、姐姐......他們將手伸向了他,四肢與身子被絲線勒的生疼,他被一步步的引導在舞台上表演,直到那場大火的到來,他用永恆的痛苦換取了自由。
——可這是他想要的嗎?
伴隨自己身軀的那些暗紅傷痕,即使繃帶纏繞許多層也依舊無法止住鮮紅伴隨著組織液浸染。他總是痛得無法睡眠,剝去包扎時更像要把皮膚撕裂一樣生疼。所以他才不斷吞藥,依賴著藥物將那些不悅的感覺抑制。即使是現在,他依舊無法改變這惡劣的習慣。
——這樣,真的是自由嗎?
他在火光中看到了個身影,那個無措、悲傷的身影......艾迪•沃爾德,那個本應該死在這場火中的......自己。他知道這是個夢境,可是身體依舊不受控的爬了起來,就像隻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。他的手緊緊握住了那脆弱的脖頸,曾經的自己不斷掙扎著,臉因為窒息而失去血色。他的手不斷顫抖、青筋暴起,那本該被藥劑壓下的情緒又重新佔據他的腦袋,他的血液彷彿開始奔騰、心跳異常的快速——
「為什麼?為什麼沒有死在這裡?為什麼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