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格斯爬上大樹粗壯的枝幹,棕色髮絲隨風飄揚。他輕哼著或許是自創、也或許是走在街上無意間聽到的曲調,令人舒適的微風吹拂,樹葉在空中搖擺摩擦沙沙作響,而鳥兒伴他左右,啁啾聲為他的曲子伴奏——多麼愜意的時光呀!

只不過,為什麼遠方的詩歌沒有隨風傳來、靈感之海的海豚沒有來通風報信呢?他的腦袋此刻是一片荒原,沒有青草、沒有歌聲,更沒有風與鳥雀,甚至是一絲靈感的泉水都沒有流淌。

「唔......」

安格斯試圖想像什麼,可是在經歷嘆氣、不斷搖頭、拍打自己之後,靈感噴泉依舊沒有一滴水流出——難不成是,靈感聖地貧瘠了?他蹙起眉頭,噘起嘴,看起來一臉委屈——好吧,既然風不願意分享詩作、靈感之海今天不開放游泳,那只能另尋方法了。

或許——可以找找草叢,那裡可能藏著一隻揣著懷錶的兔子;還是說去花園,去尋找被紅油漆潑灑的白玫瑰?不行不行、這些前幾天「某個人」才去找過,他還沒辦法用這些拼湊成一段新的故事。他雙手抱胸,低頭思考著:還有什麼地方能尋找靈感呢?一旁陪伴他許久的小鳥兒爬上肩頭,用那可愛的小鳥喙輕啄著他的脖頸,對安格斯嘰嘰喳喳的叫著,彷彿想要訴說什麼。安格斯眨了眨眼,懵懂的點了點頭,在旁人看來或許就像他能與動物說話吧!不過安格斯早已習慣了路人的議論聲。

小鳥振翅,而他從樹上緩緩爬到地面。雖然他也想效仿鳥兒自由飛翔,但是西格爾曾經制止過他,唔......當時他是怎麼說的?噢對了,西格爾當時板著臉,卻又掩飾不住眼神裡流露出的擔憂,他說道:「這麼高就想跳下來,不怕摔骨折再也出不去了?」

他那時鬼使神差的聽了對方的話,到後來每一次幻想自己長翅膀時都被這句話打回現實。雖然這讓他對這方面的想像力消失了感到很是傷心,可是西格爾只是恰好阻止這些會傷害他的幻夢。他原本很討厭對方過分理性,不過他總得在幻想與現實找到制衡,若不是對方罵醒他,他或許會像某些時代的文人,因為對藝術的執迷不悟最終腐爛在硬床板之上。

鳥兒帶著他走在街道上。他最近似乎很少時間能從胡思亂想中脫離出來,用這雙眼睛好好審視現實的一切事物。今天與平常似乎有些許不同——街道上怎麼突然出現這麼多情侶?他聽到一個少年對少女的表白、又聽見少女嬌羞的給愛人送上禮物。他四處聆聽尋覓,卻感到無所適從,畢竟他從未與愛人用這層關係示人。

他想起西格爾,那個少年似乎對什麼都冷感,即便安格斯總能從那片冰層之中窺見內裡的喜悅。但他從來都不表現出來、也不願坦白自己的情緒,他的戀人對愛意是排斥與依賴並存,充滿矛盾的集合體。

不過他不會停止對西格爾的愛意表達。次次碰壁他也沒有關係,他知道的,只要西格爾接納他的愛意,或許他哪天就能驚奇的看到對方終於能把愛意表達出來了呢?西格爾是很聰明的,他是會學以用之的人,所以在那之前,他願意次次以行動提醒和指導他。

——小鳥兒,這就是你打算告訴我的事情嗎?雀鳥沒有回答,只是繼續飛翔,直到安格斯見到牠飛進了鄰居奶奶家的院子中。他走進宅院內,鳥兒停在了老婦人的搖椅上,周邊開滿了各式不同的花卉。他注意到了盛開的梔子花與風信子,而老婦人笑了起來,滿是皺紋的臉龐盛滿了慈祥。

「哎呀......這不是小安格斯嗎?情人節到了呀,怎麼沒有去陪伴侶呢?」

老人慢悠悠地說著,而這話讓安格斯終於想起來——情人節......對了,確實有這個節日沒錯。一向都會偷偷記錄好的他今日怎麼就忘記了呢?喔對了,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今天也是這號節日,他只知道上個月,那個宣傳到他都能知曉的情人節。他的眼神不斷飄向一旁的花卉,而老人彷彿知道了他心不在此。

「呵呵,你的心總是飄來飄去的,是不是又在看花啦?喜歡的話帶幾朵走也沒有問題。」

安格斯笑著與婦人道謝,他的喜悅溢於言表。他沉浸在花朵的芬芳之中,靈感似乎有了可循之處。他眸底深邃的湖倒映著五彩繽紛的風信子,而他正要奔赴去真正的靈感之地——家。

他輕輕將門打開一個縫,他瞧到金髮少年的背影,看樣子似乎正在寫什麼東西——大概是某個實驗的數據抑或是需要準備的素材,他對那些藥水之類的東西還真是愛的深切。安格斯踮起腳尖,試圖不製造任何聲響的接近對方,直到他已經出現在西格爾身前,西格爾手中的筆仍然未停歇的紀錄研究數據。

安格斯靜靜地盯著他,直到西格爾終於停筆。金髮少年抬起頭,而安格斯趁機將手伸向他的耳側——他撥開對方柔軟的髮絲,將梔子花恰好卡在對方的耳上。安格斯的表情頓時開起燦爛的花,西格爾尚未反應過來,只看到對方眸子裡映著的自己耳旁多了象徵對方的花朵,頓時又為對方的幼稚嘆息。 雖然西格爾並未對此有反應,但安格斯很清楚,就算西格爾看似一點也不在乎,可那朵花直到對方洗澡前都沒有被拿下來。對方甚至會有意無意在安格斯靠近時撥弄頭髮,惹得安格斯莫名的害躁又得意。

話說回來,安格斯苦苦追尋的靈感在哪呢——

他如今正站在鏡子前。安格斯望向鏡子中的神情如同變了個人,他的表情變得冰冷,手中捧著的是五顏六色的風信子花束。心底有股熱切的躁動,那是喜悅?還是其他不可名狀的情緒?他不知道,但他理解那是溫暖的、無害的,那是梔子花給他的愛意。

而一旁的紙稿上正是寫了一半的故事。現在的「安格斯」提起筆,寫下了剩餘的、尚未被編寫完成的內容。這篇故事的主角,應該叫什麼呢?嗯——就叫他,風信子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