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髮女子倚靠在欄杆上,出神的仰望頭頂的蔚藍。雲朵漂浮在那宛若水彩畫一般的天空,仔細看那似乎並不只有藍色——有很多不同的色彩組合而成、就連雲朵的形狀也各有不同。她想到了在教堂的書庫裡查看到的繪本,裡面甚至每一頁都是作者親手畫上的畫面,書頁上的天空藏進了作者的小心思——被雕塑成各種花朵與小動物的雲、蠟筆的顏色飛躍在圖紙上。她能夠感受到作者的用心與對藝術的追求。
腦海裡浮現常常到修道院做義工的那個孩子——也是這本繪本的作者,總是到處張望、亦或是盯著某個地方許久。即便是自己已經站在附近了都沒察覺,只是這樣靜靜的盯著飛舞的昆蟲、嬉鬧的孩童、盛開的花朵。他總是在觀察著其他的事物,並把這些記錄下來成為故事中的一環。有時他也會舉著那用來寫下無數故事的鋼筆,像是在描摹一般沿著他人的輪廓動筆,然後說出他所關注的那個人的外貌。柔順的秀髮、湖水般的眼眸......梅蘭達總能在其中聽到她未曾注意過的細節。
與那位熱愛觀察的少年相比,自己似乎很少為任何事而停留。從前自身的眼界只放在家族的未來與加諸在自身的規定、婚後則是金錢與擔驚受怕和身上的痛楚。那時的天空是灰暗的,無論是再怎麼晴朗的天氣,照在身上的陽光只會灼燒皮膚、加劇疼痛。但她也不是從未試著去觀看景色,就像有時透過佈滿灰塵的窗戶看向天上的星光,但那片灰濛擋住所有,就像鏡中憔悴的自己那無光的眼睛,明明是與夕陽一般明艷的顏色,可絕望之人的眼瞳看不見顏色、也吞噬了所有光芒。
她總陷入自我懷疑,為何自己的努力成果總得被他人奪去?為了成為家族的踏板而被培養、為了家庭而被迫討生活,被丟棄、被傷害,似乎一切都是自己該受的。
那些或虛偽、或說教、或逞強著試圖鼓舞的身影彷彿正圍繞著自己,與自身同樣擁有一頭紅髮的姐妹們、母親、父親、甚至是小時候那個被洗腦的自己,重複說著那些年在家族裡她早已聽厭的話——
「能生活在這個家已經足夠幸福了,為何不知足?」
為何不知足?人是應當知足的動物嗎?將自己的自由給束縛,這便是知足的表現嗎?可當年的女孩怎麼會想這麼多呢?她只是平和的接受了家族遞過來的鐐銬,將自己鎖在了溫室之中,長成人們所期望她成為的樣子,卻在最美好的年華,被他人的足底碾碎、徹底腐爛......
若沒有真正的覺醒,那這輩子都得在矇騙中度過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不再自欺欺人的。或許是在那場宴會之後、也或者是丈夫將家產敗光那時,又或者出於對孩子的保護本能,讓自己生出了逃走的想法。她也慶幸自己能夠在利用與惡意中清醒過來——終於不用自怨自艾、綁手綁腳,用不合理的身份規約束縛自己。心裡的火光在不斷燃燒,她終於將那些挫折化為柴火,成為推動自己向前的動力。
——一切都會變美好的,對吧?